「挑戰」好像是艾怡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元素。從歌唱比賽開始展露頭角的她,近十年來一直都有不錯的表現,而她也在各種不同的嘗試中,試著展現出最好、最全方位的自己,而她真實、不做作的性格,也讓她的音樂創作更能展現屬於艾怡良的獨特個性;的確,「真實」是艾怡良最迷人的姿態,也是她在五光十色的演藝生涯中,勇於創造自己屬於個性的華麗挑戰,很多人都是圖詮釋艾怡良的創作,這一次,我們讓艾怡良自己來說,屬於「艾怡良」的真實世界。
PRODUCTION GERSHWIN CHANG、ALICE LIN TEXT GERSHWIN CHANG STYLING ALICE LIN PHOTOGRAPHY OCEAN CHEN VIDEOGRAPHY YEN CHEN MAKE UP LYNN CHIEN HAIR JANICE CHEN (HC GROUP ) SPECIAL THANKS TO Mandarin Oriental Taipei
上午,我們在台北文華東方的套房中等待艾怡良到來。她穿著一襲白衣翩然而至,好奇地四處窺探,然後偷偷問我:「那個床可不可以躺一下?」當得到「請盡情使用」的回應後,她像貓一樣往床上一「滑」,開始盡情翻滾;而後,她對我可愛地傻笑:「我在拉筋。」這時候,我的第一個感覺:艾怡良真的是個小女孩,與她在舞台上有力量的聲音與形象,大異其趣。

說她在舞台上很有「力量」,艾怡良不同意:「我眼中的完美,應該是張惠妹那樣的人、那樣的歌聲吧!我很想要有那樣的力量,我需要那個『我相信我自己,所以也請你相信我』的力量,但我沒有,慢慢地愈來愈『沒有』。」「沒有」這兩個字,艾怡良是用非常強調的語氣說的。說自己小時候(雖然說「小」,但也是20歲出頭的社會新鮮人了)比較「無懼」,但幾次心理上的挫敗與打擊(「那是我生活中一直常常出現的『滑鐵盧』。」艾怡良這樣自我詮釋),雖然心境上是慢慢地恢復,但當你知道自己其實「還不夠強」的時候,的確是會讓自己沉浸在失落感當中,「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非常有自信地、完美地做好一件事,但『完美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。」
才剛拍完電影《我沒有談的那場戀愛》的她,笑說自己在演戲上還是「幼稚園」,一樣是土法煉鋼地詮釋自己被賦予的角色,雖然沒有表演技巧,也完全沒有受過表演訓練,把自己「用力地」活生生地轉成那個角色,這是「骨力」的艾怡良的表演學,也是艾怡良style的「追求完美」;她形容電影中的角色是「艾怡良絕對不會覺得順眼的人」(大笑),內心有一番交戰:「不過,戲裡的她其實是『外脆內軟』的,因為處於心裡面一直有一個對不起、一直有一個想哭的衝動,所以那個軟弱,包裝在堅硬但脆弱的保護殼中。」自己覺得用了很畫龍點睛的形容詞,艾怡良臉上有點得意的笑容,又回到那小孩子的狀態:「她有一點倔強、有一點固執,總是為了心裡的遺憾在糾結著,這點,很像我。」

逼著自己堅強
遺憾?我臉上一定帶著問號。「我自己時不時都會覺得很遺憾,這樣的時刻似乎常常會在我身邊發生,佔了我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。」艾怡良說,自己是會「想要躲在自己殼裡面的人」,而且如果心情上開始有失落感,就會一直沉浸在那個情境當中的人,「我會因為一些小事『沉』在那個情境中很久、非常久,然後總會希望有個人、事、物來救贖我;但最後我總會發現,那個救贖,其實只有我自己能給。」的確,低潮是得自己爬起來的,艾怡良也是這樣「逼」自己爬出來:「我會問我自己:『你到底愛不愛唱歌?』愛嘛!『那你除了唱歌之外你還會幹嘛?』但就什麼都不會;然後,既然唱歌是我終其一生想做的事,當然不可以因為一個挫折,把夢想了十幾年的事打斷。」帶著有點傻氣的笑聲自問自答,艾怡良跟我陳述著自己怎麼從失落感中走出來,「我第一次遭遇滑鐵盧的時候,甚至還問當時的男友:『我要不要乾脆就走幕後算了,我寫寫歌就好,我可以不要再遭受這些負面情緒了。』」說自己常常會因為這些小事心煩,煩到一段時間(「累了的時候。」)讓自己發現:其實我並不喜歡我自己,而後發現自己很麻煩、很糟糕,「因為在這樣的狀態下,妳還是要上台,而且妳發現,別人還是願意給妳舞台、給妳機會,但妳還是不敢要,而且還是推著不要、怕到不要。」於是乎,要透過這樣的「頓悟」逼著自己「爬」出低潮,然後,變成更堅強的艾怡良:「但我還是常常不小心,又陷入這樣的迴圈當中,然後,重複輪迴。」
「我知道我自己還是在琢磨那個屬於我的力量,現在的我,力量還是不那麼足夠。」艾怡良說,自己想要慢慢地喜歡、而且無懼地在舞台上做自己,「我一直還是在意那個曾經讓我跌倒的那些事,而且我有一點鑽牛角尖。」因為還是會在意讓自己沒有到達「完美」的那個挫折,也永遠都會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,(「雖然我知道,這絕對不會是我人生中唯一的滑鐵盧,我會有各式各樣的滑鐵盧,一定會的。」)或許總有一天,自己可以強大到可以把這樣的事當笑話,艾怡良覺得,那才是真的走出低潮:「當然,我慢慢已經可以把這些發生的事淡淡地看,但是,我知道還是很在意這些事。」當然,這些挫折其實是艾怡良成長的滋養,也是這些挫折把艾怡良「拉」了一下,讓她不要衝得太快,「我自己知道,我最有自信的時候,其實是當初在比賽的那一個艾怡良,那時候,只要讓我拿著麥克風,我好像什麼都不怕。」現在的害怕,其實可能也是對於完美的要求,但「想太多」也在意「小細節」,這種求好心切的心態,讓自己進入到「擔心」自己無法好好表現的迴圈,「害怕,的確是必然的,我也希望自己可以『少想一點』,但就是忍不住。」
屬於自己的意義
艾怡良覺得,表演必須要有「意義」,否則也是「了然」(這個突然出現的台語,讓我們突然回神,艾怡良其實有個過於成熟的靈魂,只有讓她放鬆一點,那個屬於她年紀的本人,才會回來;而這個台語腔讓我知道,她的「本尊」回來了):「最好的解決方案,就是端出最好的表演、令人感動的表演,因為當你在表演時感動別人時,其實另一方面你也是告訴你自己:我其實還是有感動人心的能力。」說自己想要「活著的感覺」,而讓自己的表演感動自己,是屬於艾怡良「活著」的重要意義,「我多想要像那些經典的搖滾歌手一樣,即便唱到頭髮貼到臉上,你的動作再奇怪也沒人在意,因為你跟聽眾就活在那個當下,很棒。」她希望自己可以「無懼」,讓站在台上的自己,成為他人得救的力量:「我想像電影中的林正英,當畫面中出現這個道長的時候,你好像就什麼都不用怕了,他,就是這部電影中的定心丸。」至於自己,只能不停地加強自己:「我常覺得自己再『ㄍㄧㄥ』一下,就可以被訓練得更勇敢。」說她「這樣很辛苦」,艾怡良很輕鬆地回應:「沒關係呀!」,因為自己本來就沒少在怕了:「反正該怕的時候,我早就已經怕到『皮皮剉』的了。」大笑聲中,艾怡良是把懦弱放在歌裡,走出堅強的自我:「我不想怯生生地跟別人說自己的懦弱,我想要優雅、坦然地面對人生。」

問她,如果她是「第三人」,會怎麼評價「艾怡良」?她笑了,眼中帶著慵懶:「哇!我覺得她是一個心思混亂的人吧!她又亂又單純,混亂而天真。」笑說自己「天真到不行」(「有的時後甚至是幼稚!」艾怡良再加了一個對自己評價的註腳),因為她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,「現在的我,其實沒有那麼想要被社會化,社會化這件事,是二十多歲的我那時想要的。」當時那個很想穿套裝、變大人的艾怡良,總覺得「成為大人」才「有辦法」、「有能力」去改變一些自己所在意的事情;現在的她,反而愈來愈想當個孩子:「我不知道會不會被允許,但我應該是有意識地把自己的內心『幼稚化』(大笑),把自己心裡頭那個小孩『放』出來,放大那個比例。」想回到孩子的天真,是因為自己還相信一些「真理」,艾怡良覺得自己還有一些能力(「這只是那『一己之力』,我不覺得自己的影響力可以大到改變世界,但總是可以改變一些事。」)可以去照顧那些真正的單純與善良:「我喜歡毛小孩,因為牠們大概是我身邊唯一單純而善良的物種,我希望牠們的可愛被看見,尤其是那些流浪在街頭的毛小孩。」她說這可能是憐憫(「很大很大的憐憫。」艾怡良會想要更精準地闡述她想訴說的意義),因為相對於人來說,這些動物其實是弱勢的。「
「我看到流浪動物難過,我會很難過,我看到不同的人難過,我也會很難過。所以我只要遇到心情的一點點波動,它就會像一根針一樣『窣~』一下刺進腦細胞。」知道自己的感情起伏很大,而且想得比較多的她,常常一不小心就會讓自己鑽進心裡那個殼,「所以我知道我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,我不可能在街頭搖旗吶喊,我也不可能參加各種遊行,但至少,唱歌是我能做的,這是我唯一的武器。」她想到當初跟梁靜茹,為了伴侶盟聲援跨國同性婚姻合唱的〈飄洋過海來看你〉,就是用一種搖旗吶喊、希望他們成功的聲援,「這,是一種支撐。」艾怡良說自己其實在每一次唱歌與創作的時候,並不會意識到自己在「挑戰」什麼,「我不是為了挑戰而挑戰,對我來說,我所做的每一次創作,最終的目的都是在試圖『感動人心』。」

不停創作的創作者
「我覺得寫歌、寫曲、唱歌,對我來說都是一個藝術治療,這些跟自己有關,就是你吸收了多少,就會產出多少,這還滿自我的,就看這個『艾怡良』自己願意付出多少。」雖然不知道別人如何創作,但對艾怡良來說,創作該是「誠實」的,「這才是感動人的最根本道理。」唱歌也是這樣,畫抽象畫也是這樣,如果你呈現的是屬於當下的直覺,這才是真實的,「最重要的還是那個當下傳遞的訊息,我期待會有很精彩的互動與碰撞。」因為閱聽者是透過創作、透過艾怡良的眼與心來「看到」艾怡良看到的世界,對她來說,這是一種幸運,因為不是每個人想說什麼,都會讓他人聽到:「可能我的創作不如KTV金曲排行榜一樣這麼讓人朗朗上口,但對我來說,有人願意聽我的歌、唱我的歌,就值得了。」
艾怡良說自己是個不停創作的人,因為她怕自己停下來就浪費了她的感知,「我就一直去「感覺」,感知身邊的溫度、身邊的人,從這些中找自己的靈感。」她知道靈感與刺激並不是自己「找」就可以找到,所以必須把情緒與感官完全開放,從來自於四周的感應中,堆疊自己的感知,然後在「出世」與「入世」中,重複觀察、重複投射自己的認知,「我知道即便想做個旁觀者,『旁觀者清』這樣的狀態是不可能做到的。」因為作品在出生之後,會因為閱聽者的想像與記憶的累積,慢慢堆疊出屬於創作自己的生命,「這是我最喜歡創作中的『開放空間』,這是屬於每一個『人』的『自己的房間』,而且每個人都不一樣。」
稱自己是「糟糕的學生」,艾怡良說自己的創作並沒有時間表,常常是撿(艾怡良坐在床上盤著腿,在自己身邊不斷地做撿拾的動作)零碎的靈感與生活感知的碎片慢慢拼湊成畫面,成為一抹色彩,「我常常在做專輯時,在進行到大概五、六首歌的時候,才發現這張專輯該有的輪廓(「喔!原來這是我這段時間這麼在意的事呀!」)。」艾怡良稱自己的創作,其實是在創作過程中慢慢「長出」的生命,像一幅抽象畫,「因為我沒有技術,我不是音樂科班出身,所以只能靠肉身做苦工來創作!」笑稱她是「燃燒生命創作」,艾怡良大笑:「謝謝啦!」然後說自己是寫十首歌燒掉兩公斤的肉體,但也因為這樣提醒了自己,創作是必須感受生命、體驗生命,在心無旁騖的情況下,才能讓創作找到本身的生命,「我太喜歡生活了,所以我會享受在其中,然後就忘記創作這件事了。」笑聲中,艾怡良又回歸到那個小孩的狀態,有些天真、有些可愛,眼神中帶著些許可愛的狡獪,我想,這就是屬於艾怡良的真實靈魂吧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