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策展藝思》策展人的煉「心」術

我在倫敦做了十年策展人，2020過年，有許多人像我一樣，返台過年卻因疫情隨著全球化亂竄而留在台灣。 人類上太空月球，發明3G、5G超越過去千年的科技大躍進等，卻無法敵擋病毒威脅，自以為無所不能的人類，尚未找到躍入正軌的入場劵前，身為策展人我們經常思索著能做些什麼？準備什麼？即便許多博物館或策展人，積極地活絡線上分享的知識交流，但我們都明白，線上永遠無法真正滿足人類對於文物或畫作的親臨感受。 

有時候，沒有選擇反而是最好的選擇，以我個人來說，因疫情留在台灣算是一種恩典，讓我慢下腳步，消化這十年在不同文化間的足跡中，重整自己的應用與價值，也是時候關懷自己的家鄉與土地。 進而發現，最近在台灣「策展人」成為顯學，無論圈內外人都對倫敦策展人產生各種好奇，也探詢我在策展人工作的煉「心」術。　

藝術的美感與經驗是一種長期而持續累積的過程，不會因為單一個事件或際遇而有突發性的轉變。從小學習古典芭蕾的我，舞蹈開啟了我對世界的大門，在香港、倫敦前後念了三次書，返台後累積藝術品牌與行銷的經驗，從華山創意園區整合行銷部經理、樂賞音樂教育基金會執行長、台北市立大學藝術品牌與行銷講師，華陽創投集團文創投資經理與EIR駐點創業家等不一而足。直到2011年，策展人的工作讓倫敦成為我第二個家鄉。

我2014年起任職於英國倫敦ST ARTE LTD策展公司策展人/亞洲區總經理，2019年始任英國Feeling Arty藝術授權公司策展人，除了累積許多英國博物館或當代藝術的往來經驗與對話外，也因展覽業務而短暫居住過巴黎、布里斯本、東京等城市，拜訪與分析將近40個大小博物館，吸取了許多文化間異同的樂趣，更瞭解了策展人角色上，屬於「承擔」的重要性。

所謂策展人的煉「心」術，如同從小父親對我說的：「一陣風起,不會有所侷限，而是全接收。」他希望我有能如風一樣的能量，等待適當時機消化後，再選擇最有熱情的專業來深化。然而，無論從舞蹈學院到博物館學策展，或從花蓮鄉下長大進入藝術領域，偶爾遭遇的挫折當然是合理的，但父親「風起」的概念深化內心，讓我一直成為超標或跨學院修課的學生，也拿了許多證書、參賽、文憑等經驗。

在我22歲那年的倫敦，這樣的「跨界」是常有的事，但在我們慣習的文化中卻常被解讀為「不正常」，直到最近的台灣有了「斜槓」一詞，才小翻轉了這樣的形象。

我所謂策展人的煉心術，可以說是勇於負責你所面對的八萬四千種責任。歷史與文化博大精深，每位策展人根據自己偏好或研究的年代，從展覽的定義與論述開始，策展人如橋樑，必須將每次展覽的視角、觀點的傳達、與藝術家靈魂中不易理解的小宇宙展現出來；策展人是「渡船人」，有許多責任與承擔，最重要是將風險與目標訂立清楚，讓藝術家、參觀民眾、收藏家與媒體等不同角色在過程中一起「燦爛」，讓參觀者欣賞好的展覽、收藏家替時代留下好的藝術品、媒體傳達不同文化觀點，這都是策展人的責任，當最後所有人安穩上岸，留下美好，最後，忘記策展人。

像是出生於台灣醫生世家，父親是曾獲台灣醫療貢獻獎的蔡深河博士的藝術家蔡爾平，台藝大畢業後赴美名校Parsons藝術研究所進修，曾獲得多次由美國白宮頒發的全美大獎；2019年與貝聿銘、李安獲得到美國華人博物館MOCA傑出藝術家「傳承獎」(Legacy Awards Gala)的名家，在紐約超過30年的他也因2020年返台過年而留下。

疫情之下，讓蔡爾平憶起父親對他說：「我是醫生只能醫病，而你的藝術卻可醫心。」的話語，於是在2020疫情撞擊的第一年，原計劃於英國與日本的展覽既然全軍覆沒，面對來勢洶洶的疫情，他還是想做更多有益土地的事，他認為「美不是不存在，只是我們失去凝視美的能力」，所以他決定透過不同的方式，讓更多人知道屬於自己家鄉的美麗；而身為策展人的我，則希望替台灣留住蔡爾平這位國際藝術大師的身影。

2020年10月我們在楊三郎美術館舉辦「蝴蝶福迭照影來—蔡爾平雕塑與微雕塑展」，以他獨家「彩鑲瓷」技法所創造的大小蝴蝶，成為展覽中的主要角色。 蝴蝶，得先從毛毛蟲經歷成蛹，再從傷痕中破繭而出，具有不滅的重生之美，是東方溫儒的文化韻味，而在希臘神話中的蝴蝶—賽姬（Psyche）則常以帶有蝴蝶翅膀的少女形象出現，代表著受盡折磨的美麗靈魂，也有治癒的寓意，這次展覽，就是希望大眾在凝視作品斑斕自然寫實的色彩下，體驗大自然的情懷，並擁有讓人微笑的童趣魅力，透過蔡爾平的蝴蝶與其他生物的美麗樣貌，不斷地啟迪人們重新省思生命的意義。 

所謂策展人的煉心術，就是無論環境如何，也要走出自己的康莊大道。對於病毒當然只能俯首稱臣，但堅信沉寂與反覆深蹲的練習，都是為了未來起飛後的繁華；這個當代的瘟疫，全球已累積103,802,724位染疫者，我有幸仍可在台灣策畫這充滿愛的詩句與哲學的展覽，帶給疫情下的人們一份重生與美麗的力量，其實，也是一種美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