琥珀與樹脂,其實是一體的兩面,就跟生物學的「突變」所造成的「進化」一樣,也是生命的一體兩面,藝術家黃憶人這次反其道而行,用「人造」的樹脂呈現「自然」的進化,雖然與他以前以自然的琥珀呈現屬於創作者意念,可以說是從媒材到創作企劃是完全不同的想像。笑說自己的創作脈絡是持續「進化」的「藝術家」角色,與他的「古生物研究者」角色持續交融、互動,也是一同變化、進化而不斷演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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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問之前,黃憶人反而先問我了一個問題:「你覺得,樹脂是什麼?」從一開始創作就以「琥珀」為媒材的他,對於琥珀的「材質」—樹脂,有自己的一番見解,「 樹脂可能對你來說,就是透明的,感覺有一點黏性或彈性的東西,但就傳統我們學古生物的人就會對樹脂有特別的『情懷』,因為,樹脂最初、且最重要的功能,就是『保護』。」
天然的琥珀,是來自於樹脂所形成的化石,最早是因為松柏科植物受傷後為了保護自己所產生的分泌物,經過地質與時間的作用加上種種巧合,而成為現在的「寶石」形象。琥珀之中的的世界,其實在樹脂形成的那一刻它就已經讓時間在那個剎那間被「凝結」了,而這樣的「哲學」觀點似乎將琥珀視為一種詩意,但在同時存在科學家視角的黃憶人來說,琥珀同時帶有「歷史感」,「我們在看到化石出土時,你第一刻會想到的就是『氧化』,對科學家來說,你無時無刻都會希望觀察與研究到最原始的東西,所以在博物館中用的『保護體』是人造的環氧樹脂,而這其實是『人造』的琥珀,用來保存時間。」

「天然」與「人造」、「巧合」與「必然」,這是古生物學家面對琥珀的「大哉問」,而黃憶人以自己對於古生物、博物館學與模型學的經驗累積,創造出新系列作品。他用人造樹脂的透明感,重新創造出「放大版」的昆蟲塑像,並用光線與陰影,塑造「重塑」生物形象的哲學意義,「我在探索的,是生命的最初型態。」用人造的樹脂創作亙古之前就存在於自然的生物,這樣的生物很像現在我們常常見到的昆蟲,但卻又有那一點點的不同,黃憶人說,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一點點的不同,讓它就留在過去,而無法跟現在的人類共處,「我不知道,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。」過去的他,用屬於天然的琥珀,創作屬於創作者的「意念」,現在反其道而行,用人造的「透明感」,「重塑」那個遠古的自然記憶,是要全是那個「演化」的意念嗎?「你覺得現在的世界,是進化了,還是退化了?」黃憶人又丟給我一個大哉問。
他說,自己的作品也是一種「演化」,不同人生的階段,對於創作的系列是有落差與差異性的,「但如果仔細看,其中是有關聯的,演繹也是有脈絡的。」創作系列的幾個階段,黃憶人以「生命之樹」為開端,訴說萬物生於斯、長於斯,亦終於斯的奇妙生命歷程;最經典的「琥珀宮」,則以琥珀為媒材化身為世紀珍寶,記錄下人類歷史文明中的黃金盛世,接下來的「琥珀時光機」與近期創作的「巨蟲紀」乃至於「生命之光」,可以說是黃憶人的創作金鑰,試圖打開時空之門,一窺「多重宇宙」的奧祕,「其實病毒也是生命最基本的一個狀態,它只是DNA的構造,卻對我們人類這種複雜的生物形態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。」黃憶人以之前《病毒啟示錄》系列為例,當他試圖找尋生命真正的來源與奧秘之時,如果回歸到最原始的狀態去探索:「這一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」,其實才有意義:「很多人對於病毒,你會覺得他是很黑暗的一部分,或者是死亡,但這其實是一種映照。」貫串系列主題的,其實是《生命之光》,用光線來闡釋希望,期待在黑暗中看到曙光即將到來,也是黃憶人的創作心境,「我以前的系列用自然的媒材創作作品,現在反其道而行用人造的東西來創造存在於自然的生物,就跟現在病毒肆虐的狀況,還是需要靠人造的疫苗來解決問題,似乎有些雷同的意義。」黃憶人說,面對危機,不能光靠信仰或信心,回到最終,我們還是需要「科技」來解決自然界發生的危機,不管是理性面還是感性面都是如此,「而這,就是一種演化。」